
台北的陰雨天氣,讓平常本來就不怎麼出門的我,更是整天都待在家裡,於是又開始了我的 Goodnight 之旅。在上面,我陸陸續續接觸到好多不同工作、不同興趣愛好、不同生活圈的人,聽到了各種人對待生活截然不同的態度。在我好奇心的驅使下,開始了一通又接著一通,根本停不下來的通話,每天都會想要透過幾通通話來參與別人的人生,而這裡就是紀錄我與他們的交集的小角落。
聊天規則
- 每天至少 1 通 — — 用來培養聊天節奏跟技巧。
- 保持認真交友心態 — — 認真不敷衍的態度才可以經營出一段小友誼。
- 只紀錄下聊天超過 60 分鐘的對話 — — 只記錄下超過 1 小時的通話,可以自動過濾掉一些跟我持有不同聊天目標的人,而越長的時間越可以表示,毫無相關的兩個人在開啟通話的彼時彼刻迎來了他們的人生中的共享章節。
1. 想要離家出走的成年人| 23 歲|雙魚座
那時已經凌晨 12 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欸,要不要出門?」,我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不要」。
他說他跟他的朋友已經打了快 3 個小時的電話,想要約人去貓空喝茶,但是都沒有人願意出來,我已經是他們最後一個要問的,如果不成功,那他們就要各自回家了。延續著話題,我問他們有沒有成功約人出來過。他們說只有兩次成功,一次去了北海岸跟網友在那裡烤棉花糖,結果還把石頭給炸了,第二次是他們與網友一起去釣蝦,而他幫忙付了三千多後,那位網友表現出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他覺得非常反感。
令我好奇的是,為什麼可以在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直接跟不認識的人約出來。他的回答是,反正出門也就只是單純的交一個朋友啊,在電話中認識,跟約出來後再認識又沒有什麼差別。又聊了一小會兒後,他突然說到,他的父母都已經離異,雙方都有了新的家庭,兩邊都各自有一個五歲的小弟弟,跟他差了快要 20 歲。即使他的本質並不討厭小孩,還做著安親班輔導小朋友作業的兼職,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家中的弟弟、新來的阿姨、跟他的親生父親才是一家人,那再怎麼喜歡小朋友的人,還能對這個新到來的弟弟有多少愛意呢?而在那個家中,親眼看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弟弟身上,原本自己最親的人,卻成為了別人最親的人,自己像是唯一的局外人。
他所闡述的一切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是還是透露出了一絲無奈,讓我覺得,也許這才是導致他晚上都不想要回家,每天都會跟著朋友玩到半夜,跟找人在晚上一起出門的原因吧。
2. 我的超能力之她一定會跟我在一起| 24 歲|獅子座
是一個擇偶條件很高,寧願單身也不願意將就,更不願意降低標準的顏控。他說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後,就直接會把人歸類在可交往或永遠沒可能的類別裡,屬於一眼定生死的類型。他還說他的直覺非常準,只要是看過第一眼的女生,就能夠大概知道他跟那個女生會不會有結果,連之前跟他毫無交集的女生,也只要在看過第一眼後就能夠知道。他的好幾任前任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都是能夠證明他第六感超能力的「傑作」。
剛遇到外表符合他標準的前任時,又在他的超能力加成下,顏控本尊在沒有那麼喜歡對方的情況下直接交往。不過就因如此,過於快速的確定關係,讓他在交往後才發現他並不能忍受女方太過於依賴的性格,於是提了分手。出於愧疚,他專門去了女生的城市當面說清楚,希望體面的分手可以幫助對方走出這段感情,但是這一系列的行為,在女生眼裡看起來都像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導致女生開始沒有分寸的跑到他家樓下,開始在社群上因吃醋去追蹤男主新認識的女性朋友。最終,在男主選擇封鎖了女生後,這段關係才真正的斷乾淨。
最近,他終於發現令他驕傲的超能力之「她一定會跟我在一起」,好像不是那麼管用。這能力只能幫他開啟一段戀愛關係,卻不能幫他保證一段長久且快樂的戀愛,因此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只用外表去衡量一個人。當超能力過度使用時,副作用會明顯的出現,超能力的效果弊大於利,因此讓他遇到了恐怖前女友,至今還心有餘悸。
不過,他聽起來雖然心有餘悸,電話的最後還是問我:「能換張照片嗎?換 IG 認識一下?」我笑著打哈哈過去,但心想:「嗯…看來他可能還會痛個幾次?」
3. 他的「大姨夫」來了| 22 歲|牡羊座
22 歲,大學告一段落,這個階段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進行著各種不一樣的事情,有的開始籌備婚禮,有的步入了社會,而我配對到的這位 22 歲的新鮮人在交叉路口踏上了繼續深造的路。他說他是花蓮人,現在研究所選擇北上就是為了要來當一下天龍人。不過來了台北後,好像身體就突然來「大姨夫」,偶爾性的感受到無助,真的很不清楚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
主要原因是在研究所他認識了一位有八年工作經驗從文學院畢業的同學,在 30 歲這一年才轉跑道來讀工學院研究所。那位同學每天都很認真的上課,積極的問教授問題,在實驗室埋頭苦幹、不聊天、不玩手機,而他在看到那位同學的表現後,開始感到焦慮。
同樣的年齡,不管如何的選擇,似乎都必然會讓我們在這個年齡階段處於一樣的迷茫,於是感同身受的我開始對他進行了一波正向輸出。我跟他說那位同學比我們多活了那麼多年,肯定是已經找到他真正想要追求的,才會放棄原本的事業從頭再來一遍,那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會盡自己全能奮鬥,我們只能繼續摸索。
看著氣氛開始變得低落,他連忙改話題說,其實他平常是個很活潑愛動、完全閒不下來的人,有空都會找朋友出門,只是來到台北後好像變得沒有朋友,想要約出來的每個人都有事情在忙,再加上他不敢一個人吃飯的原因,讓他來台北都半年了還是很不熟這個地方,所以他想要在 Goodnight 上交一些飯友。
雖然我還沒答應要不要當他的飯友,但當他開始提到想在台北踩的點後,情緒漸漸高昂起來。方才的低落,可能只是台北狂風暴雨的天氣帶來的季節情緒障礙,相信當出晴後,他的心情會跟天氣一樣恢復到陽光燦爛,而他也一定會找到未來的方向,遲早而已。
4. 比朝九晚五還規律的「上船暈船下船」船客| 22 歲|天蠍
高中就讀男校的他,跟很多人使用交友軟體的原因一樣,身邊太少異性,才開始帶著試試看的心態想透過網路交友。剛考完學測,18 歲的他就開始使用社交軟體,從匿名聊天、左滑右喜歡,到語音交友,每一款都有用過。
從 18 歲使用到現在 22 歲,他已經是交友軟體長達 4 年的忠實用戶。他說他剛開始使用的時候,完全就是抱持著想要交女朋友的心態去認識人,導致他經常患得患失,只要對方稍微晚回或是不回,就會追著對方詢問,直到他傳過去的訊息冒出了紅色驚嘆號,才會驚醒原來自己一直都在當一廂情願的小丑。
現在的他,都會輕鬆聊天,循序漸進,而在那麼多年的摸索下,他放棄了那種有來無回的文字交友互動模式,也終於找到了最適合他的交友軟體。從電話中另一頭傳來的短短一聲「在幹嘛?」,都比枯燥文字訊息顯得更溫暖,光是這一點就讓 Goodnight 成為了他唯一一個他四年都有在使用的軟體。透過 Goodnight,他認識了他的初戀,不過很可惜的是,在交往的三個月後,他們因不適合而和平分手。
經歷過一次戀愛經驗後,他發現急於品嘗愛情甜美果子的母胎單身,在戀愛的道路上一開始都會磕磕碰碰,只要是來自異性的示好跟噓寒問暖,都會讓他們迅速墜入愛河,以為這就是愛情,不過愛情的經營卻沒有那麼容易,還需要雙方把握好適中的火候才能熬煮出美味的高湯。
最近的他還是繼續以交往為前提使用交友軟體認識異性,也與不少異性出門約會,不過現在的他,以相處感覺為重,目前還沒有遇到讓他心動的對象。
恭喜!暈船勒戒所患者 -1,目前尚餘 99,095。
5. 還「債」積德的接體員| 24 歲|雙魚
在 Goodnight 上習慣性問別人職業的我,還真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做殯葬業。
在還沒成年前,他的第一志願是當一名為民服務的警察,但是礙於朋友圈的影響,玩樂大於學業的心態導致他的成績一直無法跟上他的夢想而破碎。聽他說,當初他的朋友們做了一些犯法的事情,被判刑關進大牢,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那項作案的人,才沒有與那群朋友們一起淪陷。在事情發生後,巧合下認識了殯葬業的老闆,從而才想靠幫助別人處理後事來行善積德。
殯葬業是接觸到屍體的第一線,死亡案件可能會發生在各種場所。他說,在發現屍體後,一般都會最先請他們去收屍,或換句話說,是他們所統稱為的「處理後事」。處理完屍體後,都會馬上移去殯葬館的冰櫃保存,之後再請法醫去做後續的鑑定,來判斷是否是自然死亡還是他殺。雖然他們是接觸屍體的第一線,但是收屍的現場都會佈滿警察,所以不用擔心會不會有人冒險去竄改任何證據的。不過他們做這一行的最怕遇到的就是溺水身亡的案件,因為他們會需要親自去水中打撈,若真的沒有辦法操作,才會請消防隊來幫忙。這種在水中浸泡太久的屍體,會全身會浮腫,腐敗的氣體會把人吹成了一個人形大皮球。他們在把屍體撈上岸的過程中,都需要特別小心屍體隨時都會有爆炸的可能性。
我接著問了大概每個人都會問他的問題,「那你會不會怕啊」,他淡定的回答說「並不會啊」,他說因為最可怕的其實是那些因財產分割,而露出人性當中最醜陋嘴臉的人。親人剛一離開,貪婪就覆蓋了悲傷,開啟了家族內訌跟無限的爭吵,骨肉相殘。不過,當他看到的是喪失親人後慘痛、沈重,帶有留戀的場景,他都會希望自己能夠盡一份力,幫忙體面的送走別人一生當中的至愛,讓還活著的人免於擔憂剩下的事情。
第五位通話對象,真的是我在日常生活中很難接觸到的一份職業。我非常尊重這個職業,也由衷佩服願意去從事這份工作的人,特別致敬那些在疫情爆發初期的時候,還在繼續冒著高感染風險去送別往生者遺體的殯葬業。最後,我也要給 Goodnight 一個大鞠躬,讓我遇見了遊走在安撫活人情緒與安頓亡者後事的接體員。
這一篇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輕鬆,每一通通話都透露出五個人正在面對的人生課題。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自我探索,都隨者成長歷程,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冒出。雖然文章當中有些段落會讓有些人感到沈重,但他們也只是分享了他們人生當中最真實的一部分。正因為兩人之間間隔著一通電話,才能讓他們跳脫出社會期許下男性所需具備的框架,放開心的與我講述著他們正在經歷的事情。他們也並沒有想要在 Goodnight 上獲得什麼答案,只不過與不同人聊天會給他們帶來不同視角所切入的觀點,從而讓他們獲得一些啟發,漸漸的那些課題對於他們來說只會變得雲淡風輕,所以每個人生課題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不要轉牛角尖,不要逃避,重要的是自己心態跟狀態,敢於面對就可以順利度過。透過他們在 Goodnight 所講述的故事,就像一部部的電影一樣都反射出了不同的人生縮影,讓我從與他們零零碎碎的聊天中,逐漸拼湊出我從未參與過的另一端的世界。
一通匿名電話,來參與別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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